匿名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写完就走。

困兽

勿上升真人。


【十】


“裴?”

 

秦瑞放下茶盏。

 

“小姜不是帮他拒绝我了?要不说小姜成不了大事。心软的人就不该活。”他点头示意把人叫进来。

 

对于这位汉斯新头牌他早有耳闻,可惜种种原因一直没能见着真人,找姜丹尼尔要人的时候他宁愿赔给自己两家店也要换这个头牌的安稳,当时还以为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私下查了才知道这关系远比他想的复杂。他一向不喜欢复杂的事情,不过有人送到面前来,他可就不客气了。

 

“秦爷。”

 

秦瑞转身,当真是对得起头牌这个身份,上下打量一番,看来是用心了还打听了他喜欢的打扮做好样子站在面前,他暗了暗眼眸。

 

“你知道来这儿有什么后果吗?小姜可是花了大价钱拒绝了我啊,他要是知道你还是来了,该是有多心疼呢。”

 

秦瑞上前拍了拍裴珍映的脸蛋,不错,这个手感他很满意。

 

裴珍映先是笑了笑,拈指间便解开了领口:

 

“那是他自以为是,能得秦爷垂怜,是我的福气。”

 

说话间,裴珍映便勾起秦瑞的手臂往里屋走。

 

“呵呵呵,有趣。”秦瑞挠了挠裴珍映掌心,还得是会动的猫好玩儿。

 

 

 

 

 

“唰——”

 

刚踏进里屋,裴珍映便掏出刀来,就着一手挽住秦瑞的姿势,死死钳住他的臂膀,另一手挥刀便向他胸口刺去。秦瑞也不是吃素的,翻转过身,抬手便去挡刀,第一下不慎手臂被划了一道,在裴珍映再度扬刀之际,秦瑞拉扯住他的肩膀,生生架着裴珍映将他整个人翻转过身,一脚踢上裴珍映小腿将他压制在下,紧接着便立刻转身往书柜跑去,裴珍映吃痛爬起,自以为能乘胜追击,刚想跟着跑过去就脚下一空——

 

“咚——”

 

“宠物最基本的就是要听主人话,会咬人的宠物可是会被杀掉的。”秦瑞摸了摸手上的伤口,野猫能折腾是惯例,不过像这样太折腾的,可不是他想玩的。

 

——是水牢。

 

费劲折腾出水面,裴珍映发现虽然踩不到底,但是抓着边界栏杆也只堪堪淹到他的下巴。发梢的水落下,刺得他眼睛一疼,却忍住了狠狠瞪着在开口处蹲着的人。秦老大可真不是吃素的,果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奈何的狠角色。不过他想起在单刀赴秦宅之前黄旼炫和他说的话,他想起黄旼炫说自己是埋在土里三年的蝉,现在是他破土而出的时候,有的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裴珍映甩甩脑袋,没关系的,只要撑到他带人来就行了——再差也就是丢条命,只要朴志训没事,只要朴志训能好好活着,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想起来之前交代给赖冠霖的话:

 

“帮他戒了吧。毒品和我,都戒了吧。”

 

时间一定会治愈他的,裴珍映闭上眼,顶上的那一小条开口合上了,只透过地板漏进一点光。

 

裴珍映闭眼伏在栏杆旁,脑中浮现出今早离开家时朴志训仍在安睡的模样,他噘着嘴熟睡的样子,多像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委屈孩子,就像他毒瘾发作时不再逞强死扛,而是会钻进裴珍映怀里喊疼那样——朴志训已经把自己最柔软最毫无遮掩的一面统统都给了裴珍映。

 

想到那张曾经漠然到极致,而今却带着孩子气的脸,裴珍映笑了。

 

睡吧,睡吧,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裴珍映以为还要等很久才会再听到别的动静,不过很快他便听见秦瑞又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哈哈哈,我秦某人今日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汉斯头牌来了,小朴也来了——我可还记得五年前小姜为了保你,甘愿替我贩毒的事情。”

 

原本闭眼等死的裴珍映猛地睁开眼,朴志训怎么来了!

 

朴志训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便是换上一副谄媚面孔,秦瑞当然是知道这张脸此刻的笑意里藏的全是心计,但这弯弯一道柔情眉眼,这凝脂一般白嫩脸蛋——任谁看了,都愿意忘掉理智,但求一夜春宵!

 

“原来姜老板是跟着您下水啊,怪不得能这么风生水起,托的都是您的福气。”

 

朴志训最是会说这种软话,秦瑞笑了笑,蛇蝎美人,避重就轻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不知道小朴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秦瑞直奔主题,他可不信这位美人能是个安分的主,说话间他便主动带着朴志训往书柜方向走。

 

“我是——”

 

刚把枪拔出,朴志训就惊觉脚下一空——

 

“要不说今儿的日子好呢,连着两位美人都上杆子想来取我这条命,虽然很想牡丹花下死,不过能活着当然还是比死了来的好。正巧,你俩这对亡命鸳鸯就在我这儿凑一个双宿双栖吧。——哦,不对,就这么成全你们我不是很高兴,抓紧时间再享受一下二人时光,明天,你们俩之间就只能活一个了。至于谁死谁生,那就看你们了。我给你们机会选。”秦瑞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慈祥,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人是怎样的丧心病狂。

 

裴珍映急忙伸手揽过朴志训,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地板再次合拢。

 

“你傻啊,敢来找秦瑞!还是单枪匹马,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朴志训也没了之前的浓情蜜意,这会儿的模样却是和曾经一样,那时候他也爱冲着裴珍映发火。

 

不过当下裴珍映已经不再惧怕这样的朴志训,只专心把人抱着往牢笼边界游去,他知道朴志训不会水,他是在某次朴志训被噩梦吓醒的时候知道的,年幼时分为了给赖冠霖抓鱼被水冲着撞到大石头差点命丧当场,之后就不敢再靠近水。

 

“你不也来了。怎么,这么爱我呢?”

 

朴志训不接话,裴珍映也继续抱着他。

 

“明天你就说选你活着。”

 

裴珍映把下巴放在朴志训颈窝,他缩了一下。

 

“我可指望着让你帮我照顾大辉呢。”

 

朴志训咬咬嘴唇。

 

“裴珍映,要是我没来——”

 

“朴志训。”

 

一转头就被吻住,朴志训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陷入深海。

 

涨水了。

 

 

 

涨水的瞬间,朴志训便开始全身疲软,裴珍映就着牢笼边际的铁栏杆,将自己勉强撑起,然后让朴志训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

 

“志训,朴志训,抱紧我。”

 

“裴珍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不想你死……”

 

水位停在裴珍映唇边,他在确认不会将自己淹没之后慢慢腾出一只手来,另一只手仍旧死死撑着栏杆,他急忙抬手去察看朴志训的情况——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朴志训毒瘾犯了。

 

“朴志训!你看看我!睁眼!看着我!”

 

朴志训半闭着眼,或许是被裹在水里,害怕的情绪分散了毒瘾的折磨。他想起了姜丹尼尔。

 

“朴志训,你去河底把箱子取出来我就让你跟着我。”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找到姜丹尼尔那里去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憋着气在水里摸,怎么样呛了水还不肯上岸。再睁眼的时候姜丹尼尔坐在他身边,他正躺在病床上。

 

“这里根本没有箱子,不过你还真是不怕死。好,你跟我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朴志训回以一个虚弱的笑,看着纯真可怜。他知道什么都没有,也是故意溺水只等着姜丹尼尔以为他的决心只是想要跟在他身边。他需要这座靠山,他和冠霖都需要,姜丹尼尔给了他机会,他就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和可能,他就会去做。

 

不过他的野心不仅如此,他要的更大更多,但似乎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失去了那么多。他后悔了,他想找回来,可别人要来抢,他没办法,他抢不过,只好想着交换,可没想到——

 

“裴珍映……”

 

朴志训靠在他身上,突然又觉得,如果他们就这样死了也挺好,最多也就是有点难受,不过能这样相拥着走向死亡,那就再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裴珍映——”

 

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自私二字,他们不会落到今天这步,他们原本是可以好好相处,就和这段短暂快乐的时光一样的。

 

“裴珍映——”

 

傻子,怎么可能抛弃你独活,当初那一刀捅向你心脏的时候故意偏了位置不就是等你回来吗,虽然晚了一点也有些不太好的开始,可是你回来了,你回来就够了。

 

“朴志训!”

 

铺天盖地的水袭来,不断上涌,唯有他们被困在这铁锈腥臭的笼子里——

 

巧的是,在翻涌的水浪的冲击下,笼子边界生锈的牢门,开了。

 

 

 

裴珍映扛着瑟瑟发抖的朴志训从暗道里摸索着缓步向前,长时间的浸泡以及托举朴志训的动作让裴珍映此刻几近脱力,他不知道牢笼的那头通向哪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着走到何处,四周漆黑一片,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他不能让背上的人死在这里。

 

“志训,朴志训,不要睡……”他轻声唤着。

 

就在裴珍映快要坚持不住之际,黑暗中他扶着墙吃力地推了一把——

 

视野倏地明亮了。

 

裴珍映放下朴志训,扶着他走出黑暗。突如其来的光明让裴珍映睁不开眼,他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等到视线清晰脑袋清楚,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哪里——眼前这间屋子呈现的景象,瞬间令他头皮发麻。

 

军火库?毒品仓?肢体展?仿佛一座藏了所有肮脏事物的陈列馆,裴珍映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整面墙的眼珠,泡在玻璃瓶里,一排一排,他根本不敢仔细去数;

 

第二眼是一旁的枪械弹药,他不懂这些,不过就数量而言他想大概也够得上抢几家银行;

 

最后看到的便是一个个堆积起来的箱子,有一个打开的,他扶着朴志训过去,箱子里堆着的,有的是白色粉末,有的是白色晶体,还有一盒盒装好的针管,裴珍映翻了翻,这里的数量也不是几十公斤就能形容得尽。

 

这就是秦瑞的本钱?他环顾一圈。不,这应该只是冰山一角,可仅仅是这一点,也足以让无数人陷入水深火热。

 

原本还在震惊之中,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裴珍映拉着朴志训急忙躲在箱子后面。

 

是秦瑞和姜丹尼尔。

 

 

 

 

 

“不知道最近给秦爷带去的几个男孩子您是否还满意?”是姜丹尼尔的声音。

 

“呵呵呵,小姜的眼光向来不错,从来没让秦某人失望过。”

 

“您能不嫌弃汉斯的人,就是他们的福分。”

 

裴珍映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怪不得,汉斯时不时会有年轻男孩子消失,原来是被姜丹尼尔拿来供奉给秦瑞了。

 

“不过——”秦瑞刻意停下,看了一眼身边背手站着的人,“秦某我对汉斯的那位头牌,可还是相当好奇呢。”

 

姜丹尼尔显然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下,又迅速堆起了满脸笑意,“秦爷何必对一个小小的头牌如此上心,姜某定能寻到更好的,给您送来。”

 

秦瑞笑笑,手中把玩着沿路摆放的针管,“听说当年那位跟在你身边的小助理,如今已自立门户闯出一片天来?”

 

姜丹尼尔一惊,拧紧了眉没有作答。

 

“秦某对他的那双眼睛,可是印象深刻啊。当年卖了你一个面子,没动他,秦某好奇,小姜,这位的味道——如何?”

 

姜丹尼尔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这一次他却觉得如芒在背,背后墙上的那些眼睛有的是秦瑞认定的叛徒,有的是不听话的玩物,他不敢想有一天会在这里看见朴志训的眼睛。他扮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不知道,他只是个得力手下而已,好不好吃?我是没有福分享用的。”

 

“哦?你愿意为他趟贩毒的浑水,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是有点——看来是我想多了,那小姜来帮我个忙。”

 

接着是一小段沉默,裴珍映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小心收紧了怀里的朴志训。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怎么有两只老鼠跑进来了呢?”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裴珍映余光一瞥才看到外面地上的水渍。

 

糟糕。

 

 

 

 

 

裴珍映和朴志训被秦瑞两个手下分别压了出来,朴志训毒瘾刚过,显然已经虚弱得只能瘫倒在地,裴珍映被压在不远处,眼睛死死盯着朴志训。

 

“小姜,来。”秦瑞摆了摆手,他看着姜丹尼尔在面对这两人时脸上一瞬而过的惊慌表情,觉得甚是有趣。

 

“我这里,有新玩意儿,据说厉害的很,就是还没在真人身上用过,你来帮我个忙,”他掏出了身边箱子里的一支针管,“下边这两人,你随意挑一个吧。”

 

姜丹尼尔猜自己的脸色应该是很难看,如果只有一个裴珍映他当然会舍弃,可是朴志训——才说过再有下一次就让他自己赔,没想到这下一次这么快就来了。

 

“好东西怎么能用在老鼠身上呢,浪费了。”他扯了笑脸打算糊弄过去。

 

“姜丹尼尔,心软的话,是活不了的。”

 

后腰被枪口抵住,进这里之前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除下了,丹尼尔咬了咬牙。

 

“他们要是都活了,就该你死了。”秦瑞推了推针管,透明的液体落在地上,和之前的水渍混到一起。

 

姜丹尼尔笑笑,“姜某命贱,您若是对我这条命有兴趣,尽管拿去。”

 

“哈哈哈哈小姜,我对你的命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你那个在医院靠着药物与器械维持生命的妹妹……?”

 

“秦瑞!”姜丹尼尔脑中的火把瞬间被点燃了。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姜丹尼尔,你从泥潭里挣扎拼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你这个命薄的妹妹?”秦瑞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随之换上的,是令人胆寒的狠劲。他望着眼前这三个人,像是看着三条丧家犬一般,他对这三人的底可再清楚不过,各自都有拼死要护的家人——这,是在这条道上最致命最不可有的弱点。

 

姜丹尼尔的手中被塞进了针管。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靠近裴珍映。裴珍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逐步逼近自己的人,他依旧死死盯着朴志训,只是盯着朴志训。

 

姜丹尼尔慢慢蹲下,抬起了手——

 

“姜丹尼尔……丹尼尔…………”他回头,对上了朴志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与乞求。

 

姜丹尼尔突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向朴志训。

 

裴珍映慌了,猛得向前扑去,想要拽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却被身后秦瑞的手下狠狠压住。

 

“姜丹尼尔!姓姜的你不可以!姜丹尼尔!!!”

 

任由裴珍映在身后喊得撕心裂肺,姜丹尼尔也未回头看他一眼。他缓缓跪在朴志训身旁,伸手把地上那人湿漉漉的刘海理了理,姜丹尼尔垂着脑袋,温柔地将朴志训眼尾的水汽擦拭干净,然后将针管,缓缓地,推进了他的手臂。

 

朴志训静静躺在地上,看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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