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写完就走。

烬 【狼昏/短完】

 人活着,本就是一场荒谬的罪恶狂欢。

 

 

 

铁锈的味道。

 

血腥的气息。

 

裴珍映找到朴志训的时候,后者正被绑在一间亮堂得让人头晕目眩的地下室里。

 

双手被缚,双脚赤裸,双眼被黑色布条蒙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三七分背头,面容冷峻,满脸戏谑的中年男子,手中,正在摆弄着钳子、小刀、榔头,各种工具——似乎裴珍映只要晚来一分钟,这些器具就会在那个被缚的小人身上烙下印记。

 

“你是谁!”

 

男人在裴珍映踏入地下室不到三秒之时便有所察觉,出声转移注意力之际一把斧头直直向着目标飞去,裴珍映侧身轻而易举躲过,袖口滑出一把蝴蝶刀,向着对方颈动脉挥刀刺去。

 

男人显然不是吃素之辈,抬手挡下攻击之际反手将裴珍映握着刀的手臂扭转身后,另一只手摸向桌面的小刀,猛地刺进裴珍映左肩。

 

鲜血涌出,裴珍映皱了皱眉,他厌恶血的味道。

 

肘击,后踢,回身,出其不意下蹲扫腿,出刀,刺向大腿——

 

“啊——”

 

裴珍映再度皱眉,他讨厌吵闹之人。

 

毫不犹豫拔出肩上的小刀,面无异色,抬手扎进那人身体,用力扭转,“咔嗒——”嵌进肋骨。

 

男人的痛呼声不绝于耳,抬腿将裴珍映踢倒在地,猛地向他扑去,一拳,落在裴珍映脸颊,陡然出现一条血痕。

 

裴珍映彻底拧起了眉,清冷的戾气从他厌世的眉眼溢出。

 

他最恨别人触碰到他的脸。

 

翻身将几近癫狂的男人扣在身下,右臂拢上脖子,收紧,扣住脑袋,掰正,用力,“咔嚓——”男人彻底咽了气。

 

裴珍映缓缓起身,将黑色大衣上沾染的灰尘掸去,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他缓步靠近那个依旧被蒙着双眼的小人,将他手上的绳索褪去,微微俯身,揭下了布条。

 

对上眼睛的刹那,裴珍映失了神。

 

那双眼睛,像是藏着璀璨星辰的银河,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宇宙,让人沉迷,催人堕落。

 

裴珍映把那一瞬间的分神,归咎于地下室的光线太过刺眼。

 

“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听到他问。

 

 

 

 

 

裴珍映把朴志训带回了家。

 

杀手一忌:放人入巢。

 

“你…你流了好多血……”

 

裴珍映倒了杯水,坐下打开了电脑。

 

“痛…痛不痛啊?”

 

两口冰水入喉,裴珍映舒展开眉眼。

 

“我…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闭嘴。”

 

裴珍映合上电脑起身回房,“你睡沙发。”

 

“啊?你家沙发很小诶怎么睡——”

 

“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把你从这十六楼扔下去。”

 

 

 

 

 

裴珍映今年二十岁。

 

手下掠夺的人命,已然难以计数。

 

活着的意义,在于执行任务。

 

任务的本质,无非取人性命。

 

弱肉强食,听从指令,不问是非,这是作为一名合格杀手的信条。

 

朴志训。

 

是他二十岁成年这一年,第一个任务。

 

救他。

 

是为了杀他。

 

 

 

 

 

“你在干什么。”

 

一早,裴珍映被房门外的动静吵醒。

 

昨晚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对着电脑屏幕上组织传送过来的关于朴志训的资料看了很久。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份资料,为什么会看那么久。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普通人,为什么有人要杀他。

 

杀手二忌:追根溯源。

 

 

 

“啊?你醒啦?”朴志训额前夹了一个黄色发卡,一蹦一跳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东西。

 

“你家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啊,我勉强找出几个鸡蛋煎了蛋,就是不知道你这蛋是什么时候的了。”

 

朴志训噘了噘嘴,带点委屈,又带点嫌弃的意味。

 

裴珍映面无表情径直略过仰着脑袋冲他招手的朴志训,从冰箱里取了一瓶酒,转身就要回房。

 

“诶你干嘛大早上不吃早饭就喝酒啊!”

 

“松手。”

 

裴珍映扭头,冷冷地看着一时心急扑上来抓住他手臂的人。

 

“我再说一遍——松,手。”

 

“我不。”

 

朴志训的手抓得更紧了些,“除非你乖乖吃早——啊痛——”

 

裴珍映只是稍一使劲,挂在他手臂上的人便生生摔在了地上。

 

“我说了别烦——”话未说完,裴珍映看到,坐在地上的人,那双好看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是不是弄疼他了?

 

疼,是种什么感觉。

 

 

 

裴珍映最终端起盘子回了房。

 

他把这一举动归结为——为了不让那个人再烦他。

 

 

 

 

 

夜晚的风很凉。

 

裴珍映喜欢冬天,喜欢冬天萧瑟的寒风。

 

喜欢冬夜半明半昧浩渺澄净的星空。

 

他说话时候尾音总是轻佻上扬。

 

他的眼尾和他的声音一样,可爱地扬起。

 

他的双手习惯缩在衣袖内,只露出半截手指。

 

他的脸颊从侧面看,是微微鼓起的。

 

他的睫毛从侧面看,是微微翘起的。

 

他的嘴角从侧面看,是微微抿起的。

 

裴珍映望了一会儿夜空,下意识起身推开房门,客厅空无一人。

 

裴珍映皱了皱眉,迅速冲出了大楼。

 

不妙。

 

杀手三忌:放松警惕。

 

裴珍映盯着手里的红点一路狂奔,虽然早就在那人身上装了定位系统,但为什么会大意到人离开了都毫无察觉。

 

裴珍映敲了敲太阳穴,此刻,他离红点只剩一步之遥。

 

一个肥头大耳之人正将朴志训缓缓逼进巷子深处,他的脚下,散落一地的,是新鲜的蔬菜瓜果。

 

壮汉抬手便掐住朴志训的脖子,将他直直拎起。朴志训无力挣脱,只能堪堪地悬空踢着腿。

 

突然间,脖子处的力道猛地松懈开来,朴志训靠着墙倒下,大口喘着气。

 

他睁眼,看清楚了,那个壮汉,被蝴蝶刀从腕口处砍下了一只手。

 

“不要!”

 

朴志训趴在裴珍映脚边,在他手起即将二次刀落之际,喊出了声。

 

“别…别杀人……”

 

 

 

 

 

朴志训是被裴珍映背着带回去的。

 

“我…我买了创可贴,你脸上还留着之前的伤,我给你贴一下……”

 

裴珍映下意识地扭头躲避,却在瞥见朴志训脖子上红色的勒痕时,又乖乖把头转了回来。

 

乖乖把脸送了出去。

 

“谁允许你出门的。”

 

“我,我想给你买点吃的……”

 

“不需要。”

 

“你,你冰箱里只有酒,可我想喝酸奶……”

 

 

 

 

 

隔天一早,朴志训醒来,看到裴珍映正打开冰箱:

 

一半是酒,一半是酸奶。

 

草莓味的香草味的红枣味的……每个口味都有。

 

朴志训站在裴珍映身后,从他的胳膊底下探出一只手来,拿了一盒草莓酸奶:“谢谢你~”

 

他笑得眉眼弯弯。

 

裴珍映不自觉地跟着牵动了嘴角。

 

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朴志训愣了一下。

 

裴珍映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瞬间慌了神,摔上了冰箱门,冲进了洗手间。

 

 

 

冰冷的水冲洗着脸。裴珍映撑着洗手池抬眼,镜子中的自己,那张挂着水珠从里到外都是冰冰冷冷的脸,好像没变。

 

又好像变了。

 

裴珍映盯着那个桃心状的粉红色创可贴,缓缓闭上了眼。

 

如果说第一次救他,是为了杀他。

 

那么第二次呢?

 

 

 

 

 

组织发来的最后通牒。

 

最后一天,若是还未能完成任务,代价,将是万劫不复。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裴珍映变得躁郁不堪,他将朴志训狠狠摔在床上,欺身上前,扣住身下人的下巴,咬牙发问。

 

“我…我不知道。”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那双眼睛,在漆黑苍茫的夜里,闪着诡谲而诱人的光。

 

 

 

“我会。”

 

 

 

命途的终点是灭亡,自恃怙恶不悛之人却将伸手扼住自己的喉咙。

 

明知代价是失去自我,七情六欲被挑起的瞬间分明是在拔刀插向自己心脏。

 

因为这是第一次,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因为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朴志训……”

 

将他揉进怀里,裴珍映抵着他的额发,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朴志训……朴志训……”

 

将他的每一丝气息,收入囊中。

 

“志训……志训……志训……”

 

剥离他的躯壳,啃噬他的肉体,占领他的一切。

 

贪婪而放纵,堕落而沉沦。

 

 

 

 

 

“这是什么?”

 

事后,朴志训被圈在怀里,他靠在裴珍映胸膛,手指拂过微微凸起的那一道文身。

 

“Deep.他们给我的代号。”

 

杀手四忌:自报家门。

 

“还疼吗?”

 

朴志训伸手抚上裴珍映肩侧那一道伤口。

 

裴珍映摇摇头。

 

“没疼过。”

 

“这是什么。”

 

发问的是裴珍映,他把玩着朴志训佩戴在胸前的项链,那是一把钥匙。

 

“保命的东西。”

 

朴志训笑了笑,这个笑,一瞬间让裴珍映觉得陌生而又毛骨悚然。

 

未等裴珍映再度开口,朴志训翻身坐在他的腰际,俯下身来,深深吻住了眼前人。

 

裴珍映感受到,那条带着余温的链子,被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裴珍映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

 

头痛欲裂。

 

记忆中他喝下朴志训递给他的一杯酒,便混混沌沌不省人事。

 

此刻醒来,自己已被锁在一方窄小的铁笼里。

 

四面死寂,偌大的暗室泛着幽蓝的光,裴珍映望向周围,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瓶子,浸泡着一具具死去的尸体——包括两张熟悉的面孔,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壮汉。

 

“很遗憾,安老板,代号Deep,您本次的实验对象,在最后一关,宣告失败。”

 

是朴志训的声音。

 

声音里,是陌生的冷淡与从未有过的低沉。

 

“啧啧,那可真是可惜了,在他身上我可花费了不少金钱与精力。他生来没有痛觉,经过我后期的训练与药物刺激,达到了不会撒谎、不会违抗命令的境界,却没想到,还是没能过朴先生这一关。”

 

朴志训闻言咬了咬唇,而后轻笑了一声。

 

“他很优秀,身手、头脑、体格、外貌,都是您这些实验对象中最优秀的。您的其他几个实验对象都是他灭掉的。”

 

“再优秀,动了情那也只是个废物。接下来就麻烦朴先生了,失败的实验品,可要处理干净啊。”

 

“明白。”

 

切断通话连线,朴志训起身,回到暗室——

 

笼子的锁已被打开,笼内空空如也。

 

笼子前贴的那一张判决书一般的白纸上,原本写着:

 

代号:Deep

 

特征:无痛症

 

实验结果:失败

 

此刻,在特征那一栏上,被殷红的血迹添上了新的字迹,是一笔一划写下的两个字——

 

“会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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